2014年第一期《航海》杂志航海档案栏目,刊登一篇吴长荣撰写的以《香港13轮起义中的刘氏双杰》为题文章,介绍了“邓铿”轮船长刘维英、实习生刘维杰兄弟俩共同投身香港招商局起义的故事。
1949年4月12日,国民党精锐部队第三伞兵团2500名官兵乘坐“中102”轮前往福州,轮船开到长江口,团长刘农畯宣布,伞兵三团在海上起义,“中102”轮改驶连云港解放区。在这次起义中,实习生刘维杰和施君鹏二副表现积极。起义之后,刘维杰去上海投奔哥哥刘维英,此时,“中106”艇以“尾缆绞盘需要到香港修理”为名开进香港,船长刘维英以安家费、预发半年工资、机器损坏等借口在汤传篪和香港海员工会的支持下留在香港。“中106”轮船长刘维英在上海刚刚新婚不久,由于,“邓铿”轮船长罗秉球积极参与策划起义,走漏了风声,恰逢台北招商局派“邓铿”轮装货去泰国曼谷,罗秉球辞职离船,汤传篪无奈请“106”轮船长刘维英帮忙,刘维英深知这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航程。他对汤传篪表示,决心把“邓铿”轮开回香港参加起义,特地把爱妻留在香港。刘维杰在上海没有找到工作,刘维英也就让刘维杰到“邓铿”轮上当驾驶练习生。
“邓铿”轮到泰国曼谷港,卸完货后返航。在离开曼谷港前,刘船长特地上岸向香港分局发了电报。“邓铿”轮进入南海后的一天,电报员林汝健收到了台北招商局发来的密电,命令刘维英直接把船开往高雄港,并许诺船到台湾即获高额奖励,今后不再运兵而跑远洋等好处。刘维英对林汝健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要讲出去!”他把密电放进内衣口袋。
刘维英得到大副夏文丞的支持,每天用假船位报告台北招商局。到了第七天清晨,“邓铿”轮驶近香港,在林汝健的有力配合下,刘维英将“邓铿”轮开进入香港油麻地抛锚,随着隆隆的下锚声,他完成了一个终身难忘的航次。刘维英也就成为了驾驶两艘轮船参加起义的船长。
“邓铿”轮船长刘维英
1950年1月15日,招商局13轮船在香港宣布起义,为了加强“邓铿”轮护产斗争的力量,刘维英调“中106”轮二副陆俊超到“邓铿”轮上,支持大副夏文丞主持工作,团结三副和电报员林汝健等人,形成了“邓铿”轮上护产斗争核心。后来,香港招商局总船长左文渊把刘维杰派往“登禹”轮当实习三副,加强护船,刘维杰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巡查甲板每个角落,查看有无可疑爆炸物。在“登禹”轮返回广州途中,刘维杰一直在驾驶台协助新来的朱鸿均船长工作。
起义归国后,刘维英先后在大连航务局和上海海运局任船长,刘维杰在修好的“登禹”轮任三副多年,后去广州救助打捞局工作,先后担任“穗救204”轮、“德利”轮、“穗救1号”轮船长。1986年,刘维杰离休,回到上海定居。
在得知上海有一批南京海员训练班起义学员之后,我便加大了查找力度,在与中远海运(上海)有限公司人事处、人事档案室、老干部处和退管会几个部门联系寻找在海运局工作过的陆俊超、王俊山、刘维英、费新安的家人,寻求他们的帮助,而刘维杰是从广州救助打捞局退休后,定居上海的,因此,找到刘维英也就找到了刘维杰!最终,中远海运(上海)有限公司老干部处有了查询结果:在离退休系统里,保存了陆俊超妻弟杜大伟的手机号码,王俊山、刘维英系统查无此人,费新安可以查到,但无联系方式。
《航海》杂志由上海市航海学会主办,在2012至2014年期间,刊登了多篇关于招商局起义船员的文章。或许,编辑部会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我找来了编辑部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编辑向我简单了解了情况后告诉我,编辑部除了留有作者的电话外,一般不会留文章中被写人物的联系方式,而作者吴长荣老先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离世了。挂了电话后,我又试着与上海市航海学会联系,同样,一无所获。
那位编辑的话提醒了我,作者肯定会有被采访的电话的,找到文章作者的电话,也就可能找到被采访者。于是,我又致电中远海运(上海)有限公司老干部处寻求徐先生的帮助,很快,徐先生就帮我找到了文章作者吴长荣的住宅电话以及吴老先生儿子女儿的手机号码。我向徐先生道谢后,就立马与吴长荣老先生儿子吴志浩取得了联系,从他那里获得了王俊山和刘维英家人的联系方式。
我即刻拨打刘维英的住宅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女士。在我核实了这是刘维英家以及其为刘维英女儿刘紫菊后,我便自报了家门,表明我寻访的目的和意图。刘紫菊告诉我,刘维英已在几年前去世了,同时,发给了我一张刘维英百岁时的照片。我向她表示了这一批起义船员不少都很高寿,并且,向她打听刘维杰的现状。刘紫菊告诉我,刘维杰现在还健在。我告诉她,明年70年校庆,学校正在编写校史和筹建海事教育博物馆,希望能收集到更多起义船员的历史照片和实物,刘紫菊答应我有空的时候帮我找找。
与刘维英的女儿简单交谈后,我也就挂断了电话。至此,在香港招商局起义船员赴南京海员训练班学习名单中的5位船长家人,已经找到了3位!我长舒了口气,感觉所有的艰辛与疲惫都烟消云散。
夜幕降临,漆黑的夜色显得异常寂静。我端坐在案台前,默默沉思。银屏上,那一串属于刘维杰老人家的电话数字,静静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而此刻,我已不太愿意触屏拨打,我只想着让这一段难得的静默保持下去,不希望那清脆的铃声刺破夜空,去惊扰一位曾经经历沧桑的老人。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群体,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毅然选择了奔向光明。他们有的为此献出了生命,有的遭受不公的迫害,有的选择了无名的离开……此时此刻,我感到我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寻访者,我在用我的心灵之旅,灵魂的雕琢,将这一群体刻画得更加丰满和清晰!
12月15日,我启程前往上海,此行的目的,除了寻找《赴宁学习船员名单》中“教仁”轮罗秉球、“鸿章”轮蔡良最后两位船长,与在上海工作、生活的起义船员家人见面,还去拜访目前健在的95岁高龄的刘维杰老人。在如愿找到罗秉球船长家人、蔡良船长家人,并与刘维英女儿刘紫菊、王俊山女儿王振明、费新安女儿费志佳见面后,最后一天,宣传部长从南京赶到上海,代表学校拜访刘维杰老人。
刘维杰夫妇
我们按照刘维杰老伴提供的地址,找到刘维杰老人的家,此时,老人夫妇俩已在门口迎接我们,热情地将我们让进了屋内。这是一座老式的复式房,楼下一间不大的客厅,楼上南北各有一个房间,刘维杰老人精神矍铄,身体健壮依然不输当年,从客厅到楼上经过一段十多个很陡的楼梯,无需他人搀扶,便可以轻松地登到楼上的房间。老人记忆力惊人,提到过去起义和在海员训练班的人和事,他如数家珍,而谈到他们一个个离去的时候,老人透露出一丝的伤感,摇了摇头,嘴里反复低喃着一句:全过得了,全过得了……我告诉刘维杰老人,我们已找到了广州两位如他一样健在的起义船员,老人变得异常开心,眼里闪烁着坚毅和欣慰的光。“林森”轮大副柳承宗、“成功”轮代三副武才福,认识吗?老人不住地点头:晓得,晓得……我请老人对着镜头,与远在广州的两位老人打招呼,并告诉老人,下次我将视频带去广州,转送给柳承宗、武才福两位老人。刘维杰老人告诉我们,从广州到上海,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当时,刚经历过解放战争,火车开得很慢,特别是过铁路桥的时候,必须很缓慢的通过,到了上海之后,再坐火车去了南京海员训练班(笔者注:与《广州赴宁学习海员报到须知》上描述的“分两批坐江轮去南京海员训练班”不一致)。在回忆海员训练班学习、生活的过程时,老人分在第一队,第一队和第二队都是从广州来的起义船员,队下面是小组,每个小组7、8个人,在一栋房子里学习、生活。我们向老人提到陈宏泽,老人不假思索,便报出是“海厦”轮的大副,我们进而询问老人,在海员训练班学习期间,是否见到过陈宏泽?老人略微回忆了一下:记不清了。老人才思敏捷,口齿清楚,交流中,老人侃侃而谈,逻辑缜密,很难相信是一位近百岁的老人。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2个小时,我们不忍长时间打扰老人,我们请老人为校庆70周年说几句话,老人思考了一番,没有打腹稿,便脱口而出。结束了访谈,我们与刘维杰夫妇道别之前,老人将他珍藏了多年的“香港招商局起义三十周年”的纪念章赠送了我们。
在与“鸿章”轮二副林树伟之子林仲文交流中,他曾听他母亲提到,1951年,他父母在海员训练班结婚时,陈宏泽曾在婚礼现场,异常活跃,而在刘维杰的访谈中,直到从刘维杰老人家出来,我也没有获得确定的答案。走在上海的大街上,已离刘维杰家很远了,我依然沉浸在老人记忆中那一段往昔的岁月中,我已身临其境,仿佛已不再是一个过客,对于那一段即将湮没尘埃中的岁月,无法释怀……